社会与自然资源学习小组 | 以史为鉴，社区保护的“政治学”

原创房家宁小象君 Elefam 2021-10-13

社会与自然资源学习小组

——概译文献（3）

以史为鉴，社区保护的“政治学”

2018年社会与自然资源学习小组的8位成员将每人精读一篇国外研究社区保护的经典文献，并概译成简短的文章分享给国内的自然保护工作者。

概译文献

J. Peter Brosius , Anna Lowenhaupt Tsing & Charles Zerner (1998) Representing communities: Histories and politics of community‐based natural resource management, 11:2, 157-168, DOI: 10.1080/08941929809381069

代表社区：社区自然资源管理的历史与政治。1998年发表于《社会和自然资源期刊》。

J. Peter Brosius：美国佐治亚大学人类学系教授，该校综合性保护研究中心（Center for Integrative Conservation Research）的首位主任。他在三十余年的学术生涯中一直关注自然保护中的人类学问题，曾在印度尼西亚、哥斯达黎加等地开展过大量研究，亲历众多自然保护项目。

在20世纪下半叶之前，环境保护和社会公正似乎是两个没有太大关系的话题。前者所关注的大多是人类社会以外的“自然“问题，而后者则着眼于为社会边缘人群寻求正义。

但在最近的几十年中，社会活动家和研究人员都逐渐意识到，当环境恶化时社会中处于弱势群体的当地人往往首当其冲，而社会地位的不平等往往会进一步加剧资源的不可持续利用。人们开始逐渐反思这种分割的局限之处，并指出自然资源管理项目应当在社区层面开展，让更多的当地人参与资源保护与利用的决策。

图：基于社区的自然保护

来源：123rf.com

许多保护工作者、发展机构、平民主义活动家和原住民代言人都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对这种新的保护范式大力推崇，他们认为，当地居民在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中相比国家机关和外来机构有更直接的利益关系，他们不仅更为了解当地复杂的环境问题，也能够更为有效地利用社区或“传统”的方式管理并利用自然资源。

不过，这类基于社区的自然保护却有时遭到研究社区、自然保护和发展中国家的学者的诟病。一些社区项目的倡导者觉得诸如原住民、社区、习俗、传统、权利等概念有助于他们为社区赋权，促进国内外的政策讨论。

然而，在部分学者看来，这些概念却可能本身比较脆弱、混杂，且具有不确定性。这些学者担心，倘若在社区自然管理项目中诸如领地属权、资源使用权、统治权的问题被牵扯到诸如种族渊源、空间和原住民身份的概念上，可能会引发潜在的政治和法律后果。这些学术观点并没有得到大多数实践者的认可，在他们看来学术界的这种结构主义思潮同样可能招致潜在的政治风波。

图：原住民运动

来源：cbc.ca

Brosius教授认为，政治生态学家所提出的质疑对于保护工作有很大的价值，但这些学者需要寻求以保护实践者能够接受的方式来表达批判性的主张。一些时候，学科框架与实践领域的差异阻碍了学界和实践者之间的沟通。

但在更多的时候，问题的根源在于两方都过于笼统地看待问题。在设计社区自然管理制度时，实践者很容易过度泛化地看待社区、领地、权利、资源、管理、原住民、传统这些概念，却忽视了这些词语在更高层面的利害关系。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带有权力印记的词语皆为双刃剑，既可为当地居民赋权，也可被一些人利用，成为压迫当地人的工具。

但过度泛化的问题在学术界也非常普遍：一些学者对于社区自然管理项目一概嗤之以鼻，却未认识到了自身的保守主义立场的局限性。如此笼而统之的批判，就将自然资源管理的复杂性简化为了一个本质主义（Essentialism）的问题，显然对于解决实际矛盾意义不大。

想要避免泛化地看待问题，就需要从具体的社区自然管理案例入手，分析其发展史和背后的政治因素。在分析这些项目时，我们有哪些可以探究的问题，又有哪些值得思考的方面？

本文根据Brosius教授1997年在社区自然资源管理学术会议上的开场演说整理，后发表在社会和自然资源期刊上。不可否认，这些学者的一些观点国内的大多保护工作者有一定距离，但或许亦提供为读者提供看待问题的新角度。我们将这些建议概述如下，供大家参考。

社区自然管理的模型是如何被建立起来的？

在分析社区自然管理项目的发展史时，分析者需要了解这种保护的范式是如何被建立并推广的。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很多社区项目的促成都有国际机构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具体而言，我们需要更加深入了解的问题包括：

每一个特定的机构在历史上支持过哪些项目，这些机构为何认定当地人的参与在自然保护中有重要的作用，它们又如何将这种价值取向转化为了实践中的项目、筹资方案、立法请求和政治协商？
这些项目在设计时想要解决哪一类的问题？
哪些地区的社区自然资源管理成为了机构内部的关注重点？
有什么不同的观点导致了社区自然资源管理成为或没有成为一个机构工作的重心？
有哪些国际和当地之间的互动主导了社区自然资源管理项目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布局？
在何种程度上这些保护项目存在与政府和NGO的行政管理制度之间的纠葛？
在体制化的进程中，社区自然保护如何影响了运作机构、国家政府、当地社区、和其他的社会运动？

可以说，这些问题将保护机构与特定的地区和国际进程联系到了一起，也决定了社区自然管理范式的命运。

除了机构层面对于社区自然管理项目的推崇，具体的社区自然管理项目也值得我们的关注。为了推广社区自然管理范式，一些项目可能会被推崇为典范，在业界广为宣传。我们可以思考：

这些典范项目是如何产生的？
它们在何种程度上成为了其他项目的模板？
有哪些政治和体制因素促成了对他们的推广与模仿？
这些典范的哪些部分被认为是最值得借鉴的，为何如此？
哪些利益相关者在典范案例的推广中起关键作用？
这些典范又在何种程度上为一个地方的社区自然管理提供了机遇或造成了阻碍？

通过审视这些问题，分析者能够从中对社区自然管理的发展历程获得更清晰的认识。

社区自然管理中存在哪些技术性的问题和政治上的矛盾？

分析社区自然资源管理的第二个层面则是了解其中的技术性问题。一些在社区工作中所使用的工具实则蕴藏着复杂的政治因素，其中一个例子就是社区地图的制作。历史上，绘制地图常常是统治者表明其管辖范围，巩固其统治地位的一个重要手段。然而，近年来在一些NGO的牵头下一些社区也开始在地图上标注他们对土地所有权的主张，划定社区或部落在传统上的势力范围。这一趋势已经得到了业界的普遍关注。分析者可以思考：

这些策略背后受到了哪些来自境外、国家和本土力量的推动？
某种特定的标画方法是基于什么样的逻辑，是否符合当地的实地情况？
这些地图是否体现了当前在社区管理、土地属权、政治地位和土地利用层面的种种矛盾？
绘制关乎社区、民族和空间的影像与当地人对于公民身份、社会流动和参与国民生活之间的诉求究竟存在什么矛盾？

图：Aboriginal Map of Australia

来源：David R Horton (1996)

除此之外，保护机构在社区自然管理中有时也使用法律的手段为当地人争取权益。在一些案例中，这些项目促成了官方对当地社区利用自然资源和领地的合法地位的正式认可。分析者可以使用比较评估的方法来审视当地群体在争取权利和资源的过程中所采用的法律策略。具体来讲，这包括：

关注这些法律方案是如何被提出的
了解这些方案与一个国家的法律框架、国家政治文化之间存在哪些关系
认识这些议程之中存在哪些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与困境

图：公民游行

来源：indianz.com

社区自然管理项目如何反应了复杂的权力博弈？

由于不少社区项目都由大型国际机构主导，因此这些项目往往也是这些机构价值观输出的一个主要途径。在一些地方，这些国际机构已经对项目地国家的政治形态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而境外势力也逐渐渗透了那些国家的资源管理体系。在一些情境下，社区资源管理项目并没有真正服务于当地社区，反而成为了跨国机构获取利益与权力的工具。分析者应当反思：

这些具有影响力的跨国机构为何决定采纳社区保护项目，而在具体的实施过程中这些项目又对所在国的政府、决议、财政、和项目管理造成了哪些影响？
外部机构是否通过某些策略向当地政府施压来达到目的？
这种自上而下、自外而内的治理手段是否又扭曲了自然保护和社会公义的目标？

图：在非洲做社区保护的各大国际机构

来源：African Geographic Magazine

不过，尽管很多社区项目由外来者操控，当地人在社区参与过程中也并不完全处在被动的位置上。与以往的平民主义运动不同，社区自然资源管理项目将社会公正、公民意识、民主决议、少数族裔权利这些概念引入到了广大的农村地区，有着更为宽阔的受众面。更多处于边远地区的人被加入到了争取国家民主的联盟之中，一些地区的政治氛围因此发生了变化。

由此可见，社区保护项目不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当地人谋取权益，也为草根社会民主活动提供了一种政治空间。想要了解这些社会过程的动因，分析者仍需深入地分析不同项目背后的发展历程。

社区自然管理项目中还有哪些其他值得思考的问题？

在以上三类主要问题之外，Brosius及其同事认为在看待社区自然保护上还有其他值得关注的话题，其中包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