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克尔走了、德国新总理来了！政治社会学说社会民主制问题迟迟没有解决
文献
文/高行云
首发时间：2021年12月10日
默克尔时代正式落幕。
奥拉夫·朔尔茨12月8日当选德国总理，也是第四位出自中左翼政党社会民主党（SPD）的总理。
默克尔走了，但德国的问题还在，西方社会民主制度的问题还在。
提到德国的社会与经济制度，无不体现与英美的差异特点，我们会想到：
* 德国出众的职业教育体制
* 德国历史悠久且持久有力的社会福利制度
* 德国坚强的工业体系与工会系统
如果你想去德国留学，更会发现德国很多大学不仅反对英美通行的THE、US NEWS等排名系统，而且认为本国大学都应是平等的。更不用提，德国很多大学都不收学费，只收很少的注册费——即使是对国际学生，因为德国对于“教育权（利）”的理解，和美国的“权利”范围理解，是不一样的。
所以，众多名著在分类国别的政治经济体系时，往往会将德国与英美划成不同类型。
《福利资本主义的三个世界》就划分了德国模式、北欧模式和英美模式。
《资本主义的多样性》划分了以英美为代表的自由市场资本主义（liberal market economies）和以德国为代表的协调市场资本主义（coordinated market economies），反映在两种类型国家的劳资关系、职业教育、公司治理、金融等各个方面的差异。
德国的社会民主制度，却不是没有面临问题。
难民问题、能源问题、全球治理、性别不平等等等，都在考验着德国，也更考验着支持德国的社会民主制度。
究竟社会民主制度是什么呢？
简单地讲，经济应该发展，利益应该公平分配，公民应该享受更好的社会福利。
但是，这样简化理解，却容易忽视社会民制度的历史演进，更容易忽视它在不同阶段的支持群体与问题议程。
以德国社会民主党为例。当年，这是革命的马克思主义政党，只是后来转向了议会选举、转向改革。马克思晚年（1870年代）著名的《哥达纲领批判》，正好探讨和批评当时社会民主党的妥协问题。
如果看待社会民主制度历史呢？
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French NationalCenter for Scientific Research）高级研究员Roberto Frega最近在《理论与社会》（Theory and Society）期刊发表了论文《社会民主制的第四阶段》（The Fourth Stage of Social Democracy），详细梳理了历史变迁与问题展望。
1. 理解社会民主制的三个维度
如何看待社会民主制呢？
作者提出三个交织的维度：
（1）良好社会观念
（2）日常政治行为
（3）支持社会群体
(1) an ideational account of the good society
(2) a set of mundane political actors and practices
(3) a social constituency.
这三个维度之间相互支持和影响。
理想的“好社会”要落实到政党与权力竞争之中，赢得选举，但要赢选举就要考虑谁给我投票、我为谁服务，涉及到支持的社会群体。
反过来，这三个维度经常会陷入紧张。
政党理念可能是更希望致力于公平分配，但可能在政治竞争中存在很多中间偏左、甚至左翼民粹政党会有类似观念、但政治措施不同。结果左翼民粹政党可能夺得了原本支持社会民主党的票仓人群。
因此，当我们看到德国的社会民制度取得这样的成绩，却最好理解为该国创造临时平衡的能力，能够解决规范理想和日常支柱之间的紧张关系。
2. 社会民主制的百年历史与三大阶段
第一阶段：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二战前）
在该阶段，社会民主制度是有社会主义传统，认同经济平等的理想，植根于对资本主义的批评。除了最难搞的财产所有权问题，这一阶段主要构想是希望减少工作时间、扩大工人权利以及增加工作稳定性和提升工资。正如俾斯麦当年推动社会福利制度，多是和防范与工作有关的风险有关，缓和工人运动对工作条件不满有关。
在这一阶段，日常政治行为是依赖于工人运动和工会，而不是政党。支持社会群体是工业工人。在政治斗争中，往往保守政党捍卫中上层阶级的利益，社会民主党捍卫下层阶级的利益。
第二阶段：二战后到20世纪70年代中叶
更恰当地说这阶段，也许是社会民主政党普遍在欧洲掌权、执行凯恩斯经济政策，并且在遭遇1970年代石油危机、迎来撒切尔/里根总统的新自由主义改革之前。
在这个阶段，“好社会”观念从波兰尼对“商品化”的批评（1944年《大转型》）为基础，以英国社会学家马歇尔社会权利观念开启提升大众阶层整体生活质量的议程。
因此，支持社会群体扩大了，不再只是工业工人，也拓展到家庭、失业者、年轻人和老年人。阶级冲突逐渐被资本和劳动利益可以调和的思想所取代。所以，在这一时期，你也能看到美国社会学家不喜欢用“资本主义”，因为暗示了还有社会主义，而是喜欢用“工业社会”这一概念。后来才会发展成“后工业社会”等概念。
这一时期，政治行为上有基本共识：致力于劳资合作，通过再分配机制满足公民需求，同时为资本家提供训练有素、冲突较少的劳动力。
第三阶段：20世纪60/70年代以来
最直接的影响是民权运动兴起后，与传统的“工人运动”不同，所谓的“新社会运动”开始挑战福利国家尚未解决的社会问题，冲击了原来的社会理念、政治行为。社会民主制的范围，必须扩大到人类生活的其他方面，而不是工作和社会福利保护。
在思想层面，这一阶段更具有普遍主义精神，致力于从各种各样的统治和剥削（种族、性别、生态等）中解放出来——解放全人类！对比来看，性别不平等、族群认同等，这些可能都和经济没有关系了。更不用提环境保护和全球正义的规范。
因此，作者指出，大约在20世纪90年代初，所有欧洲国家选举都开始抛弃社会民主党：工人阶级群体开始下降，甚至很多受到移民和全球化影响的人劳工也投票给右翼政党，而对社会民主党的支持主要来自新兴的中产阶级了。
所以，我们能看到，像吉登斯“第三条道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才会寻求中产阶级的选举共识，但是这又反过来又损害了社会民主党基于阶级身份的基础，使工人阶级选民有可能支持替代性政党。
3. 社会民主制的第四阶段？困境与可能
如今的社会民主制面临经济、文化与政治困境。
经济困境：为了谁的利益？
劳工不再是一个没有差别的整体。传统的核心是男性、白人和本国国民，但现在受到经济不平等的却是来自移民歧视、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社会民主党派和工会，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内部核心（老白男），还是将老白男的权利扩大到所有工人——女性、移民、非白人？
文化困境：是否再忠于工人群体？
社会民主党必须决定是否忠于其历史上工人阶级群体的价值偏好，还是支持一套更具普遍性和包容性的价值观？
政治困境：如何与民粹主义对抗？
民粹主义反系统的立场和非合法的取向，同样争取了传统的左翼选民，并强化这些选民的专制国家倾向。这样的趋势将剥夺了社会民主的观念传播与政治空间。
怎么办呢？
作者列出了第四阶段：但只是愿望
* 观念理想：如何在国际主义思考正义？
* 政治行为：如何与绿党、跨国NGO等组织联盟？
* 支持群体：如何将工作与环境、本国与国际的支持力量结合起来？
文献来源：
Frega, Roberto. 2021. “The Fourth Stage of Social Democracy.” Theory and Society 50(3):489–513.
* 这是Sociological理论大缸的第614期推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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