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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山——邂逅秘境山水,窥见心中自由|2023志愿者记

秦铃 善觉
2024-09-09

转山

2023.7.26

晚上十点,我们最终决定明天要去转山。


也许是游牧民族的特性,在草原上大家总是说做便去做了。临时准备,立刻出发。


我们要转的是智格尔神山(白石崖)的内圈,从营地朝北方遥望便可以看见,它横亘于草原之上,遥远、神秘。


(营地北部的智格尔神山)


对藏人来说,转山是一场神圣的仪式,能够洗清一生的罪孽。转山路线呈圆形,代表着无尽的轮回。因果循环,世间万物变换,神山始终屹立在那里,虔诚的人们在转山的途中邂逅山水至纯至美,亦可遇见心中的佛性。


但对体力一般的我来说,转山固然神圣,但更是一场毅力的考验,从上山到下山,“放弃”一词始终盘旋在我脑中。


上坡路



上午9:30,我们一行八人从大峡谷的西侧出发,一路向上便可到达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长寿坡的坡顶。
起初我还有些许自信,以为转山不过就是爬两三座山罢了。随着海拔逐渐攀升,每十步我就要停下来喘气休整。一路上是布满碎石的土路,走起来十分艰难。在转山路上勒毛草教给我一种省力的爬坡方式——Z字型爬坡法,通过斜向上缓慢步行可以减少陡坡的压力。我原认为这样是在绕路,不如慢慢直线前进节省体力,但在勒毛草的强烈推荐下我尝试着走Z字,确实轻松了不少。

走到一个用木头搭建的简易木门处,牧人老师向我们介绍木门的右边是转山的路,左边是转场的路。他站在门的中间,左脚踩着转场的路,右脚踩着转山的路,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长久以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依赖着智格尔神山,一望尽是青草黄花的原野上,牧人们不需地图便能找到这条转场、转山的必经之路。
一路上我们沿着石沟前进,石沟上还有轮胎的印记,我原以为是牛羊拉的木板车,直到一辆摩托车从我们身后驶来,才知道即使这样抖的山路也能开着摩托车到达。不过我们是前来转山的,必须徒步行走才算是善行。
又向上走了一段路,牧人老师告诉我们接下来到山顶的路不能说话,不能停下,不能回头,这样才能集中精神,身、语、意三者全都投入到转山的善行中。我抬头望向还有一段不短距离的山顶,一时之间甚至想直接躺下一路滑回山脚。但还好同行的伙伴都放慢了脚步,我们慢慢向上行进。

拉则


我们继续向上走,体力逐渐透支的我看着长寿坡顶的经幡,向同行的伙伴询问:“是不是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每次都得到充满笑意的肯定回答。经幡就在眼前不远处,我却知道二十分钟是肯定到不了的,但只要想着二十分钟后就能到,我便有了继续向上的冲劲。
一个又一个二十分钟后,我们终于抵达了长寿坡的坡顶。长寿坡的坡顶有一处插箭的地方,是用石块堆积成丘形,四周围上栅栏,张挂经幡。此处被视为山神的住所,藏语音译过来是“拉卜再”。

简单休整后我们点燃桑烟,将提前准备好糌粑、酥油、鲜奶、净水等祭拜山神的供品撒在桑烟堆上。桑烟的味道是有些微苦的,闻到桑烟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转山并不仅仅是绕山徒步,更是带有传统神圣色彩的活动。
我们沿着挂满经幡的“拉卜再”顺时针转行,念着“拉加罗”将龙达撒向天空,伴随“嗷哈哈”的吼声将龙达献给山神。龙达也就是风马纸,在方形的纸上印有骏马和经文,骏马背负宝珠,四周印有虎、狮、鹏、龙,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吉祥寓意。撒风马时一只高山兀鹫从我们头顶上空飞过,距离近到我们可以看清它羽毛上的花纹,看清它展开的双翼,伴随着一些风马纸,它又飞向远方。
(向天空撒风马)
牧人老师说我们要感谢山神将我们送到这里,而不是自己走到这里,所以要插箭,向山神献上龙达,这既是对未来风调雨顺的祈祷,也是对能平安到达山顶的感谢。
在这样的思想中暗含对大自然的敬畏。我们常认为科技发达就可以应对自然的变化,污染了环境没有关系,反正科技可以净化被污染的水源、土地,这其实就是对自然缺少敬畏。
在我们撒完龙达准备离开时,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将龙达卷向天空,就好像是山神对我们的回应。


丢手机


离开“拉则”,我们走进了一片山谷,谷中有溪水潺潺地流淌着,我们停下用杯子接了一些清凉的溪水。原本我有些局促,不太想喝溪水,但看见溪水清澈见底,我还是接起一杯溪水饮用。溪水是清凉的,微微有一丝甘甜,最自然不过。
山谷中有一处自然形成的文殊菩萨佛像,我们向他磕头诵经。文殊菩萨是知识智慧菩萨,作为学子,我对文殊菩萨业有所了解,也希望文书菩萨能够保佑我未来是考试能取得好成绩,于是我又多磕了三个头。
山谷中的路并不难走,我们一路说说笑笑便走了很远。坐下休整时我突然惊觉手机不见了,仔细检查后我想往回寻找。出于安全考量,周叔与我一同返回寻找。那时我只觉得自责、生气、担心等情绪使我的脑子一团乱麻,我想我就是来捣乱的。
(折返路上捡到的牛或羊的骨头)
往回走了两公里左右,又路过了文殊菩萨的佛像,我祈祷菩萨保佑我找到手机,不要连累同伴一直等待我。继续往回寻找,我一步也不敢停下,终于在路边的草坡上找到了手机。我和周叔又立刻向前追赶大部队,路过文殊菩萨的佛像,不知道是不是我多磕的那三个头起了作用,我向菩萨深深鞠了一躬。
真是魔幻的经历,大概我是在白石崖丢手机又找回来的第一人吧,转山还是要注意保管好自己的物品。

向更高处狂奔


由于折返寻找手机,我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离开山谷后是一片向上的草野,我走不了几步便要停下来大口呼吸,小腿肌肉也十分酸疼,得知此处是最后的上坡路,我闭上眼睛向前走去。
(走向最高处)
勒毛草牵住我的手说她要拉我上去,走了没两步又告诉我不如跑过去。我看着不远处的山顶,和勒毛草一起奔去更高处。风在耳边呼啸,我甚至跑过了勒毛草,一个人在海拔接近4000米的原野上狂奔。
那一刻我的心里是空旷的,自由和风填满了我的每一个毛孔,我们都笑出了声。停下后心跳有些过速,平复了好一阵才继续前行到最高的山坡。


从最高的山坡上向前望去,是一条大峡谷和远处的崖壁,仔细观察还能看见正对面的崖壁上有一群藏原羚,峡谷间还有不少猛禽、鸟类时不时飞到我们的视野中,我们纷纷拿出相机拍摄。


(山崖对面的藏原羚)
在山顶上再次向天空撒风马后,我们一行人坐在白石崖顶上,吹着自由的风,三句两句地唱着歌。所有身体上的疲惫都被壮观的景色缓解了,躺在柔软的草甸上,我想我的瞳孔中一定倒映着天空的颜色吧。

下坡


坐下休息了好一会儿,我们继续前进,不过接下来的路都是下坡路。临走前大家调侃我千万别把手机落在这儿,我赶紧再次检查随身物品,如果真的又掉东西,接下来的路可不能折返了。
从山顶往下的路极其险峻,甚至没有肉眼能看到的路的痕迹。我们只能跟着经验丰富的当地牧人往下行进,走他们走过的地方。有一段路极其陡峭,那片崖壁上没有植被,只有裸露的岩石。我几乎是坐着下去的,两只手紧紧抓住身边的崖壁,用脚试探着往下走,全身都向后躺,用背部贴紧崖壁寻求安全感。
(当地牧人们走在最前方)

这是我走过最陡的路,我不敢往下看,也不敢看风景,必须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踩稳每一步。同行的当地牧人们走在陡坡上却如履平地,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子便走出很远。
崖壁上也会有一些相对平坦的平台,我们可以站到平台边缘的位置观赏风景。当天下午白石崖上空飘着不少的云,刮着大风,隐隐有下雨迹象。我们站在平台最边缘,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拥抱着白石崖的风雨。

报父母恩


从最高处一直往下,走过一段陡峭的山路,我们坐在草地上休整,这时牧人老师告诉我们刚刚那段陡峭的路是在报父母恩。走这段路也不能说话,不能回头,不能停下,身语意必须全部投入这段善行中。虽然不能说话,但鼓励转山的人们大声唱颂六字真言,足够虔诚的人甚至会在下山的路上一路磕长头, 通过这种方式回报父母的恩情。
我忽然想起来当天正好是我妈妈的生日,一切都是这么巧合。我回望那段陡峭的崖壁,深深地向下磕了头。当我的额头触碰到有些凉意的青草时,我的情绪不可避免地涌动。作为一个对佛学并没有那么了解的人,我说不出走这条路有哪些深刻的含义,看着几近垂直的崖壁,从坡顶走下来的艰辛或许连父母养育子女的千分之一也比不上吧。除了风景,从山顶走下来真的是一件没什么“乐趣”的事,父母养育子女又何尝不是呢?
这段“报父母恩”的路是整个转山旅途中最触动我的部分,即使不同民族之间文化传统有所差异,但人性本源中的一些情感却是共通的。

传统活动


下坡的一路上有许多富含藏族和佛教特色的传统活动。
堆朵帮就是其中一个。我们到达一大片碎石堆前,需要推倒他人的石堆后,再重新搭建一个自己的朵帮。来到这里前勒毛草跟我讲过这个传统活动,我也试着推倒了一座石堆,在旁边又自己搭了一个。但是我是第一次搭,只搭起来了一个小小的,矮矮的石堆,想尽各种方法让它更高些,好像这样我的幸福也能更多些。
(环保团队成员周特加正在搭建自己的朵帮)

我和园园姐总是走在最后,我是体力不行,园园姐是负重太多,还要不时停下脚步拍摄野生动物。好不容易赶上前方的大部队,发现大家都围着一块石头打转。勒毛草告诉我要用双手摸一摸石头,再摸一摸自己的肚子,据说这样对胃有好处。
石头上方挂着一条哈达,我走到石头前,发现那块石头已经被摸得发亮。与周遭粗糙的岩石不同,它被来来往往转山的人们磨平了粗糙的表面,变得晶莹、光滑。
日与月作为重要的星象,在藏族人民的心中有着特殊的意义,他们会将日与月融合在建筑、服饰、装饰物之中,例如用日与月元素做成的耳饰、唐卡等等。

在转山的路上我们路过一座小石山,石山上有天然形成的日与月的纹路,喻示阴阳,按照传统,转山的人需要绕着石山走一圈。
(石山上的日与月纹路)

钻莲花生大师的帽子


在转山快结束时,我们到达了一处天然形成的石洞,它的形状类似莲花生大师的帽子,转山的习俗是要穿过这个洞。这处石洞离地面大约有两三米的高度,我们在狭窄的小道上攀爬,如果打滑就会摔到身后的溪水中。前往石洞的小道上有一处石头突起,我们必须艰难地将身体折叠起来贴在石头上,紧紧抓住崖壁上的小石头。
石洞的大小仅能一人通行,我们一行人排着队钻莲花生大师的帽子。此时我已经十分疲惫,看着石洞我想着“干脆放弃吧,看别人钻就好了,万一钻不过去怎么办?”,不过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我还是决定向上一试。
顶着冷风和小雨,我钻进了石洞中。石洞实在是非常狭窄,当天光线不好,石洞内也比较灰暗,我将双手和上身先钻出,下身不好使力,艰难地找了一块石头借力爬了出来。
莲花生大师是藏传佛教的主要奠基者,转山时从莲花生大师的帽子中钻过去,能够清除之前的罪业。
个人认为石洞比较昏暗拥挤,从中钻出要受到一定程度的挤压,才能见到洞外的光明。整个过程和人的出生十分相似,不知是否也代表我们重获新生?

两壁幽处


在钻出莲花生大师的帽子后,牧人老师说这时才能算安全了,之后便都是平地。
我们有时会停下观测溶洞和峡谷中的鸟类。两壁幽处,两只白顶溪鸲在峡谷中相对啼叫,不时飞到小溪旁的树上,也不知道它们在聊些什么。陡峭的崖壁总是让我想起家乡的三峡,一样的陡峭,却又各有不同。
(峡谷间的秘境)

途中我们一直将能够带走的垃圾装在提前准备好的垃圾袋里。峡谷之中人迹罕至,不清理的话这些垃圾也许几十年也无法降解,将对环境造成破坏。但我们的能力确实有限,此行也并非专为捡垃圾而来。减少白石崖里垃圾的最好办法大概就是不要生产垃圾,来徒步的、旅行的人们将自己产生的垃圾随身带走就是对环境最好的保护。


快走出峡谷时遇见了好几批转场的羊群,其中有甘加羊、河南羊,牧人们骑着马驱赶羊群到正确的道路上。粗略估计一批有几百头羊,浩浩荡荡地从峡谷中经过,走到哪里吃到哪里。
(正在转场的牧人和羊群)

结束


我们从大峡谷中走出还不算彻底结束,必须走回最初的起点,才算是圆满是转山。
由于我们总是走走停停观测、记录,整个转山的过程耗时十个小时,从上午9:30走到了19:30。走到起点时我十分疲惫,这一天的经历,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论是路上的风景还是遇到的传统活动,都非常令人震撼,有所感触。
转山结束,智格尔神山不再是每天朝北方望见的山脉,而是亲身去过的土地。
我想我会记得向“报父母恩”的路磕头时眼中的泪水,记得拥抱天空时吹过耳侧的风,记得飘向天空的龙达和掠过头顶的高山兀鹫,记得奔跑在海拔四千米的草原上是多么自由,记得白石崖的陡峭与壮美……
转山既是虔诚的信仰,亦是受拘束之人苦寻的解放。
图文 | 秦铃编排 | 秦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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