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评话 | 皮五辣子050：腊月初八准备吃腊八粥
【往期回读】
在扬州评话300多年的历史中，“皮五辣子”一直备受百姓热捧。自清乾隆年间始，“皮五辣子”承袭有序，枝繁叶茂，到杨明坤一代，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皮五辣子050：腊月初八准备吃腊八粥
冬月过去，到了腊月初七。皮五辣子晚上回来，呆坐在床边上。孙孝姑想：今年没多天了，家里一锅清水，这个年怎么过！我跟老五不能老是憋气不说话啊！“老五呀！”皮五辣子好欢喜：她跟我说话了。这一向时，她不睬我，我家来就象不好意思似的。“奶奶！”“你可晓得现在到了什么时候？”“不晓得，每天昏天瞎地，日期都忘了。到了什么时候哪？”“已经进腊月了！”“哎呀！我还不晓得呢！”“今天腊月初七，还有二十几天就过年了，我们家什么东西也没有，这个年怎么过呢？”“奶奶，你不要烦，有我；莫忙，我想起一桩事来了，明日初八，吃腊八粥。”“你提到腊八粥，我心里难过哩。我做姑娘的时候，这一天都是吃头等的腊八粥，到了你皮府上，三等的也吃不到了。”“奶奶，你怎么晓得吃不到的？告诉你，我小时候，父母在，东岳庙里把头等的腊八粥送到我家。自我穷下来以后，每年腊月初八，我就跑到东岳庙去吃，还是吃的头等货。明天早上我去吃腊八粥，吃过了带一小提量子（量子，小水桶）头等腊八粥家来，连倪四家都够吃了。——倪四呀！”“哎！”“明天吃腊八粥，你家怎么说？”“我们一家三口，到东岳庙里去吃三等货，年年弄惯了的。”“头等的你吃过吗？”“头等的是财主吃的，我的穷人吃不到。”“明天你不要去，我弄一提量子头等的，带家来把你尝尝，打你嘴巴子都舍不得放下来。”“哈哈哈，这一说我们就沾你太爷的光。”“谈不到沾光。”皮五辣子又跟孙孝姑说：“奶奶，过年的事情不要你烦神，有心思我想。”“东岳庙里的腊八粥，准吃不准带吧？”“我能往家带，把他庙里锅端家来，他也不敢讲废话。”
吃腊八粥原是佛教兴起来的。释迦牟尼佛九月初八降生，经过长年修行，腊月初八日得的道。各庙宇在这一天用粮食、果品煮粥供佛，叫做腊八粥。出家人四大皆空，却不放过吃腊八粥的好机会，想出点子来修名图利。他们把腊八粥分成三等：头等的，用贵重的桂园肉、蜜枣、花生米、银耳、白果、栗子和米煮；二等的用红枣、花生米、黄豆，加少数白果、栗子；三等的用山芋叶子、胡萝卜、青菜头，数得起来的几颗坏红枣子。头等的腊八粥送把财主吃，吃过了起码要送拳头大的一块金子给庙里，或者挑几百担粮食、成担的豆油献给佛祖。二等的送把开店的老板吃，他们也不会吃白大，都会送若干的“香仪”。出家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财归山门，福归施主！”就这头等、二等的腊八粥送出去，你看和尚老爷一年要弄多少钱！不过，和尚老爷也有开支的，三等货放把穷人吃，一文不要，只要你吃得下去，尽你吃，准吃不准带。老弱病残不能跑得来吃，和尚叫人挑一担三等货，城根转转，到人家门口就问：“你家有没有残废人？”“有哩，我半身不遂，不能动。”“老太爷啊，你不要动。有碗吗？”“有。”“这块，一勺子。”舀一勺子三等的腊八粥给老年人吃。怜孤恤老，送粥上门。真是大慈大悲，做了好事又赚了钱，一举两得。
腊月初八这天早上，皮五辣子上了大街，街上挤的不得了，男女老少带着碗盏家伙奔东岳庙。不管什么人，只要你好意思，带个碗，带双筷子，跑到东岳庙都有得吃。不带碗盏筷子，向庙里借行不行？没得玩。过去庙里是备碗筷的，哪晓得粥散完了，碗筷也光了。最后一查点，碗盏打碎若干，少去若干。这个玩法，出家人玩不起。说句老实话，和尚做好事，只能赚钱，不能蚀本。所以近几年改例子，要自备碗筷。
皮五辣子与众不同，他用不着带碗筷。他走着说着：“让下子，这多少人啦！这一顿腊八粥吃下去，难道就成仙吗？不吃又不得死的，你看，街上挤得这个样子。唉！也不能怪，一年一次，有饭吃的人倒也罢了，平常没饭吃的人，捞到一顿就是一顿。东岳庙的和尚也不好，做好事，放粥，多放几天唦，只在腊八这天放一顿。我皮五辣子只恨穷，能有一天，我发了财，要么不放粥，要放粥，就一年放到头。——得罪，得罪！让下子啊！……”他嘴里叽哩咕噜的，一路奔东岳庙去了。
东岳庙在南门城里，离城脚根不远。皮五辣子由南大街进巷子，穿过右街，到了东岳庙门前，只见庙门外大空场上人山人海，挤得就差喊救命。有四五个衙门口的大爷耀武扬威地把守着庙门，不许人进去。皮五辣子晓得，地方官没有来哩。要等县官老爷、捕厅大爷进去吃过粥，穷人才可进去。老爷不来，什么人也不准进。
腊月初八，地方官坐轿子到东岳庙进香，吃腊八粥。老爷来是吃头等的，人但吃，还有得拿，真是又吃粽子，又划龙船。这是什么话？原来庙里当家师父早把银子封得好好的，老爷一到，就送到老爷手上，给老爷过年。连抬老爷的轿夫，跟随老爷的差人，以及把守庙门的那四五个大爷，都要开销几文。在这些大爷身上不花几文，和尚老爷也不得安逸。尤其是在老爷身上，多花几个为好，否则，老爷就要找和尚的麻烦，查和尚的帐：头等的送到哪家公馆的？人家给了多少香仪呀？二等的送出去弄了多少钱的？把收得来的钱，替我全用在三等的上头！三等的腊八粥太搭浆了，稀得不象话！等等。果真老爷这么一查，就罗嗦了。只要送几文给老爷，三等的就是稀汤，里头一粒米也没有，老爷也不讲闲话。
这一刻，当家师父站在大殿门口，身披袈裟，双手合掌，阿弥陀佛的样子，见地方官还没有来，心里有点着急；庙门口等吃腊八粥的人就更着急。老爷不会早点来吗？靠不住，老爷有老爷的架子。究竟什么时候来？不知道。老爷来得早，吃粥的人就可以早点进去；到得迟，作兴到中午来，吃粥的人就等到中午。有些人一大早就在庙门口等了，腿都站酸了，肚子饿得难过。“老爷不知我们穷人的苦，唉！到这时候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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